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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11月10日
“大家脸上笑容绽放,阳光里感到浑身暖烘烘的,耳边响着鞋跟与石街清脆的碰击声,这时,整条古街尤其显得幽静、温馨和深远。”
父亲的宝贝
张进荣
10月27日上午,风和日丽,我携妻与孙西米去古镇余西看望父亲。车刚入古镇,西米似乎想起什么,忽然问我:“爷爷,太太家(余西乡俗称曾祖为太太)有宝贝吗?”“没——”话未出口,我忙收了回来,怕西米失望,于是说“有的”。“什么宝贝呀,是古董吗?”西米探头接问,“太太家的宝贝都是给我的吗?”我侧头望着那双水灵灵、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和充满企盼的脸蛋说:“等见了太太,你自己问呀!”
到了老街,车刚停稳,父亲养的小土狗随缘摇着欢乐的小尾巴,早已兴奋地晃在车门旁,喘着粗气一路领着我们回家,还时不时看看我们,再欢快地蹦跳在我们前面。
“太——太,太太好——”一声甜中带脆、柔润悦耳的童声飞入老家院子。“唉——”父亲笑眯着双眼,一脸欢喜迎了出来。随缘摆尾抬头缠转在我的脚旁,西米却像随缘迎接我们的样子,又像小鸟一样在院子里来回奔跑欢叫,并洒出一串串银铃般的嬉笑声。“啪”的一声,一把饱经沧桑和风霜的木尺忽然摔在我们脚下,父亲眉头微微一紧,转瞬又眯笑着双眼。我深知,木尺在做了一辈子裁缝的父亲心中的分量,一脸正色地对西米说:“这是太太的宝贝,你从哪里拿的还放到哪里去。”西米一脸懵,噘起嘴,捡起尺子走了。
我与父亲拿了把小凳子,侧对着坐在院子里。西米这时一路奔来,依偎在父亲身旁,盯住父亲的脸问道:“太太,你家可有宝贝?”“呵呵……”父亲堆着一脸笑,没回答。
西米用手指着一只大水缸问:“这是宝贝吗?”父亲笑眯着眼说:“是啊,是宝贝!”
西米又指着挂在屋檐下的塑料宫灯问:“这是古董吗?”父亲说:“是呀,是古董!”
西米忽然一脸正经地问父亲:“太太,你家的这些宝贝都是留给我的吗?”父亲爽声大笑,一脸幸福地说:“都给你,都是给你的!”西米露出满满的喜悦和得意,那快乐的笑脸像欲放的闪着晨露的花苞一样动人。
一会儿,西米又指向父亲身后墙角的瓷花瓶问:“太太,这是古董吗?”父亲转头看了下,眯着眼睛回头说:“是古董,是宝贝。”
西米快步到墙角,说:“太太,我可以拿出来看看吗?”父亲忙起身,端起那只仍有些残土、外面还溅着污迹的青花瓷花盆,轻轻放到脚前。
“哇!有宝贝,有宝贝!”西米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。
原来,在泥土中露出一点彩色,在直照的阳光下闪着光亮,是玻璃彩珠。西米兴奋地用小手一颗一颗拔了出来,口中念着“一个、两个、三个……”小心翼翼地放进水勺,跑去水池洗去了。
我和父亲有一搭没搭地聊着左邻右舍和古镇的人和事。有的是儿时的疑问,有的是故人故事,还有谁家的谁多少年也没有音讯了,前些时忽然回来看看老房子。也勾起了早已被岁月的风吹散落的点滴儿时回忆,勾起了小时候最幸福、最期盼的那种味道。想到了把一分钱一粒的硬糖隔着纸咬开,与玩伴分了吃的那种香甜。又想起了那年代四分钱一支的冰棍,五分钱一只的油池儿,还有一角钱一碗的馄饨是那么的鲜美诱人啊!这时,忽然联想到前些时,吵得沸沸扬扬的某品牌酱油,说现在连酱油都不安全了,都不知道买什么了。又问父亲:“记得以前每年你都会自己做酱油,还记得怎么做吗?说给我听听,我记下来。”父亲深深地吸了口烟,沉思状缓缓对我说:“以前,我们家多少年从来不买酱油的,都是自己做的,做酱油的竹抽子还在呢,现在没有多少人会做了……”
父亲知道我们要回家,准备了好多农村亲戚家种的茼蒿、菠菜、山芋、小青菜等蔬菜。我和妻子起身告辞,西米忽然面向父亲小心地问:“太太,这玻璃球我可以带回家吗?”父亲一脸灿烂:“可以,可以。”说完,趋步找了只装菊花的透明塑料瓶,洗净又装了半瓶水,把彩珠一一放了进去,西米乐呵呵地从父亲手中接过,捧在怀中。
父亲送我们上车,老人左手拎着一包青菜,西米左手握住父亲的右手指,右手怀抱着他的宝贝,我在前,妻子在后,旁边欢蹦着随缘。古镇古老的石街上,在初冬午后明亮的暖阳里,一派清明安详。大家脸上笑容绽放,阳光里感到浑身暖烘烘的,耳边响着鞋跟与石街清脆的碰击声,这时,整条古街尤其显得幽静、温馨和深远。
车子起动了,“嗨,要吃家里的酱油,明年我来做!”车外,忽然传来父亲的大嗓门。我的心猛地一颤,下意识点了下刹车,回头望了一眼身后,石街上,孤立着白发苍苍的父亲,在略显疲惫但写满慈祥的脸上,这时透露出少有的凛然和正色。我又转眼看了下一脸灵气幼稚和幸福满满的西米。禁不住的眼泪已在眼眶打转,心里念道:“父亲今年已87岁了,可心里还惦记着酱油,老父亲的心里永远深深珍藏着属于他的宝贝!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