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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年02月23日

“其实我们每个人终其一生,都在不停地寻求童年时烙印在记忆中的美好感觉。一个摸摸头的动作,足以把万千宠爱表达。”

有一种爱叫“摸摸头”

马亚伟

我母亲那代人性格极为含蓄内敛,他们好像从来不懂如何表达亲昵的感情。小时候,母亲很少抱我亲我,偶尔亲亲我的额头,也只是验证一下我有没有发烧。

母亲对我的情感,主要是通过摸摸头来表达。大概是觉得“摸摸头”这种肢体语言既能拉近距离,又能表达各种丰富的情感。我冲母亲撒娇的时候,她摸摸我的头,算是爱抚;我摔在地上,疼得大哭,母亲摸摸我的头,算是安慰;我考试得了第一名,把奖状带回家,母亲笑眯眯地摸摸我的头,算是表达欣慰和鼓励;我在外面受了委屈,向母亲哭诉,她照例摸摸我的头,算是劝慰。

我总在想,大概有不少人跟我有相似的经历,所以才有了一个词叫“摸头杀”。恋爱中的女孩,如果被所爱之人摸摸头,会有种被宠溺的幸福感,可能想到了自己母亲的“摸头杀”。其实我们每个人终其一生,都在不停地寻求童年时烙印在记忆中的美好感觉。一个摸摸头的动作,足以把万千宠爱表达。

不过,成年以后,母亲几乎没有再摸过我的头。我一向觉得,摸摸头这种爱抚的动作是强者对弱者发出的。小时候,母亲高高的,我矮矮的,她一个摸摸头的动作,自然又亲切。成年以后,我比母亲高一头,她如何还能踮起脚尖摸摸我的头?况且,在母亲眼里,我已经强大到无须爱抚和安慰了。

记得六年前,我高龄生子,恐惧、疼痛、疲劳折磨得我痛不欲生。孩子出生后,我顿觉卸下了千斤重担,彻底放松后昏睡过去。不知睡了多久,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,第一个看到的是母亲。她见我醒了,温柔慈爱地看着我。那种目光,我有很多年不曾见到过了,无限怜爱温情,仿佛我还是多年前那个摔疼了会哭的孩子。母亲伸出手摸摸我的额头。当时我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,母亲反复摩挲着我的额头,汗水都被摩挲干了。她一边摸着我的头,一边喃喃自语:“谢天谢地,总算熬过这一关了。”我知道,我生孩子的时候,母亲一定在心里默默祈祷了无数遍“上天保佑”。

我享受着母亲的“摸头杀”,心底涌起潮水般的情感。委屈、放松、安慰、幸福瞬间涌上心头,眼泪肆意地流淌起来。母亲不说话,默默陪着我,摩挲着我的额头,好像在说:“乖乖的,现在一切都好了。”那一幕,烙印在我的记忆中。

后来,母亲搬到城里帮我带孩子。生活方式不同,必然会有些矛盾。母亲总贪便宜买蔫了的菜,还会受卖保健品的人蛊惑花冤枉钱,诸如此类的事时有发生。每当我声音提高了八度,要对母亲发火的时候,便会想起她摸我头的一幕,语气即刻缓和起来。

这几年,母亲明显老了,身体也大不如从前。不久前我陪她去医院体检,检查单上的“囊肿”“肌瘤”等字眼让母亲惊恐万分,她甚至站都站不稳了,一屁股坐在诊室门口的椅子上,脸色苍白。见她这样,我心疼不已。母亲坐着,我站在她身旁。我很自然地摸着她的头说:“妈,没事的,这些都是小毛病,上了年纪的人很多都有。”母亲的头发花白干枯,我一边抚摸着,一边理顺她的头发。

如今,母女角色颠倒,但摸摸头的动作依旧。母亲不敢一个人去诊室,我陪着她,直到医生告诉她,那些问题的确是小毛病,不必在意,母亲像孩子一样冲我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