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到教师节，一封来自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明信片，总会摆上我的案头，“祝何老师节日快乐！谢谢您的倾听！——您的学生舟舟”。

舟舟，是我没教过课但一直喊我“老师”的学生。

那年，他上高三，我值班导护到高三教学楼，却发现在后面一幢躬习楼的三楼，有一个脑袋从窗户里探出来张望。我心里一惊：现在是高三年级自习时间，躬习楼应该不会有实验课呀……

随即，我径直来到躬习楼，忽见一个人影闪向二楼厕所。我喊道：“出来吧，看见你了！”一个男生慢慢走出来。“哪个班的？”“高一。”“哪个班？地理老师叫什么？”他不回答了，眼神也躲向一边。

显然，他在撒谎。我心生怒气，正要继续盘问，却不经意发现，他的眼神中夹杂着害怕和倔强，不同于一般犯了错的学生。我不觉降下声调问道：“说说吧，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
原来，因为午练时他心情烦躁，便和同学聊天，被班主任发现了。于是，作为不专心学习的典型，他被狠狠地批评了一下，他感到不开心，一个人躲到躬习楼独自郁闷。

他发现我在认真听他讲话，而不是以责怪的神情面对他，情绪便缓和了一些，并恳请我批评他可以，但不要告诉班主任，不要给班级扣分。听着他的讲述，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他班主任的样子——这是一个以责任心强、管理严格著称的女老师。

“马上要一模考试了，你怎么不抓紧时间复习呢？”我换了个话题。可能因为我一直在耐心地听他讲述，他抬头看我时，眼里多了几许信任。我开始了第二次倾听。

他告诉我自己是寄宿生，父母在外面做生意，一个星期来看他一次。但是，他的父母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来，打电话说生意忙没时间，让他好好学习。舟舟觉得他们肯定有事没有告诉他，于是总在心里盘算，导致上课不定神。

“马上要吃晚饭了，这个事情先暂停。你违反自习课规定，班级管理扣分还是必须的，但由于你事出有因，我给你一个‘将功抵过’的机会。如果你在一模前遵守学习纪律，考试成绩比上次有进步，班主任反映好，我就撤销扣分，你看怎么样？”我看着他说。“好的！”他立即答应。

事后，我联系了班主任了解舟舟的具体情况，并向她要了舟舟父亲的电话号码。我主动联系了舟舟父亲，他说做生意被人骗了，损失很大，正在想办法打官司，怕孩子担心，就没有告诉他实际情况。我告诉他，孩子大了，又处在高考前的关键期，隐瞒真相还不如选择性地告知，同时，建议他像往常一样周末来看孩子。舟舟父亲赞同我的说法，并对我的“意外关心”表示感谢。

一模成绩出来，我惊喜地看到舟舟成绩进入年级前200名，比他以前最好的成绩还提升了200多个名次。一天中午，我约他到办公室，告诉他上次“违纪”已经撤销，希望他再接再厉。临走时，他要了我的电子邮箱地址。

不出所料，我以收邮件的方式开启了一次“特殊”的倾听。“何老师，请原谅我没有直接向您表示感谢，我知道自己让您费了很多心。您是第一个能认真倾听我解释的老师。以前遇到问题，有些老师不容我解释，就说我找借口！我知道，老师们关心我，但是他们不能从我的立场理解我，不听我的解释，我有些失落，于是总把老师惹怒。上次，您认真倾听我解释的神情，我一直记在脑海，我很开心，知道您是真的在听我说话。后来，我还知道您和我爸爸通了电话，让我放下了心里的包袱。我不会让您失望的，您等着我的好消息。虽然您没有给我上过课，但是那天的一节课足以让我感念一生。——您的学生舟舟”

我突然感觉到，自己出于平常的一次倾听，很可能改变一个学生。我立即回了一封长信，跟他聊了个人成长的各种要素，告诉他在老师和家长眼中他其实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。后来高考，舟舟考上了南京航空航天大学。每逢节日，他总会给我捎来一份问候。

教育家乌申斯基说过，“如果教育者希望从一切方面去教育人，那么就必须从一切方面去了解人”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真正的教育必然是从心与心的对话开始的，即从真诚的倾听开始，做一个真诚的倾听者，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教育者。

舟舟不知道的是，他的成长故事成为我难得的一份教育领悟。从他开始，我更加坚信，倾听就是教育，是对孩子心灵的馈赠。倾听，表现为理解、尊重、接纳和期待，是分担痛苦和共享快乐，其意义远不是给学生一个表达机会，更是对学生人格的尊重，点燃的或许是行将熄灭的思维，铸就的或许是尘封已久的信念。

教育的本质是“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，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，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”。真正的倾听是心与心的靠拢，是情与情的交流，带着一份亲切、一份平和、一份耐心，去认真倾听孩子的世界，教师才能是灵魂的工程师。

（作者单位：江苏省通州高级中学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