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月林

这个菜场是露天的，在一道狭长的巷子内，有很多是农村人过来摆地摊，因为售卖的商品新鲜便宜，所以深得周围一大片居民的青睐。

一时间，这里是小城里最旺盛的人间烟火之所在。在这里谋生的菜场小贩们都有一双平凡、粗糙、丑陋，却又神奇的手，他们挥洒着辛勤的汗水，聚拢着充满希望的日常。

那些做面点的摊主，他们的手就是魔术师的手。你看，那做花卷的师傅双手似乎有魔力，那面团在他手里随意揉搓、拉伸，不一会儿面团便会变得柔软、光滑、筋道。摊开长长的面皮，随手抹上一层油，天女散花般洒下一阵葱花，随手卷呀卷，手起刀落，一样大小的花卷便整齐地排列在案板上。笼屉里，饱受热气蒸腾的花卷变成一个个白胖胖的小娃娃，那身上的裙摆镶着一道道翠色，煞是可爱。那小小的糯米粉团被一双手不停地揉搓着，摁点糖再拌点芝麻碎在里面，外面裹上芝麻粒，在热热的油锅里翻滚着，不多久就像气球一般，变大了，吹胀了，又香又脆又糯的麻团儿出锅了。这些手都是油亮亮的，既有力又灵巧。

那些菜贩的手也是神奇的。一摞摞蛋被码得整整齐齐的，有洋鸡蛋、土鸡蛋、鸭蛋，还有咸鸭蛋、松花蛋，都被码成小山一样。那一笸箩的青菜苗洗得干干净净的，被摆成一圈又一圈，层层叠叠的，好像绿色的花环，鲜嫩可爱。还有那一把把韭菜、一捆捆菠菜、一堆堆萝卜都被有序地摆在摊位上。虽然有时那些挑剔的主妇们会挑挑拣拣，把本来摆得错落有致的蔬菜弄得七零八落，但小贩们的手一刻不得闲，会迅速把它们恢复原样。这样的手是干燥的，黑色泥土的痕迹深入指甲缝、关节间，一圈又一圈，像大地赠予的指环。

我对他们感到由衷的佩服，但是，我看到这样的手，内心会涌起一丝心疼、怜惜。

卖净菜海产的摊主一刻也不闲着，她的手里握着几个乌贼，不停地剥着、抠着，将乌贼的内脏、眼睛都清除掉，水从她的指缝间流了下来。她的手指关节肿大，指头的皮肤发白，似乎褪了好几层，毛毛糙糙的。这是在冰水、冷水、温水里经年累月浸泡后的结果。而卖鱼小贩的手非常灵活，顺手捞起两条鱼，称重、刮鳞、剖肚，瞬间就将鱼杀好。虽然有橡胶手套护着，但当他把手套脱下来，那手也是肿胀发白的，甚至还有很多划伤的痕迹。那些肉摊摊主的手油腻而挂着丝丝缕缕的刀伤，经常用创可贴裹着。杀鸡宰鸭摊主的手则被热水泡得发白，沾染的是鸡鸭的腥臭味。

当然，菜场中也偶有爱漂亮的，显示着富裕的手，譬如卖调味品的摊主是个做了美甲的小妇女，那双手纤细白嫩，指甲尖尖长长的，上面还镶嵌着水钻；卖日杂用品的老板手上戴着一枚大金戒指，黄灿灿的……

这些小贩的手，支撑起无数家庭热气腾腾的生活，也让自家的生活日渐丰盈。

这些菜场小贩，或许每天都要早起晚睡，穿梭于还在沉睡的城市之中，辛苦而忙碌。但是，当我在菜场里与他们邂逅时，他们总是精神抖擞，卖力吆喝，热情招呼，手上重复着最寻常而单调的动作，脸上洋溢的是对生活的希冀和满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