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板桥撰书“作画~弃官联”拓片图

黄宝乐四尺隶书郑板桥“作画~弃官联”

□黄宝乐

山东潍坊博物馆里收藏了一张扬州八怪之一——郑板桥所撰书七言联拓本，联文为“作画题诗双搅扰，弃官耕地两便宜”。

国画，为我国特有画种，成立于黄帝时代。国画史沿革到了北宋，米芾父子探索“画以载道”，文人画逐渐兴起。文人画创作，需要诗、书、画、印全面修养，强调情趣笔墨、生动气韵、深远意境。文人画，到了元已成画坛主流，由明而清日趋完善，到了扬州八怪更推陈出新。画面绘就，接着便是题跋，跋文或诗或文，内容或紧扣画意或阐发衍生。跋文完成，接着钤印，于是诗文、书、画、印便汇于一帧。因而先作画，再题诗文，为文人画创作的两个必备步骤。这两者间本是相得益彰的关系，可板桥还非得说成“双搅扰”。板桥文风向来直率、辛辣，于此幽默一回真的难得。

板桥虽苦学，又才高八斗，可科举场里并不得意，四十四岁才考中了进士。或得于皇叔慎郡王紫琼道人赏识又暗中相助，板桥年近半百才被朝廷派往山东范县做了个县令。四年后，板桥又被平调去了潍县，这县令又续做了七年多。

乾隆十一、十二年，潍县等地“岁歉，人相食。”板桥看到民间如此的悲惨，等不及向上请示，先行“开仓赈贷”。“秋又歉，捐廉代输”，板桥干脆“取领券火之”，当众把借条全给烧了。如此，板桥“忤大吏”。

常人眼里，县太爷诸侯一方，八面威风，呼风唤雨。板桥端坐县令的十二年里，“无留牍，亦无冤民”，是老百姓心中的好官。板桥骨子里是个文人，亲涉又目睹官场种种，内心不完全舒坦。在家书中，板桥写道：“人皆以做官为乐，我今反以做官为苦。既不敢贪赃枉法，积造孽钱以害子孙，则每年廉俸所入，甚属寥寥，苟不入仕途，鬻书卖画，收入较多于廉俸数倍。早知今日，悔不当初。”板桥活了七十三岁，谢世前画了张竹子，还题跋说：“宦海归来两袖空，逢人卖竹画清风。还愁口说无凭据，暗里赃私遍鲁东”，说明“忤大吏”后所遭受的不白之冤一直郁结在心头。

板桥“弃官”坚持了数年，终得如愿“以疾归，囊橐萧然，图书数卷而已”。年逾六十，板桥并没在兴化老家“耕地”，而是再下扬州，二度鬻书卖画。是时，板桥诗书画才艺已臻成熟，名头更扬天下。板桥虽身居扬州，而索画求书之人遍及朝野乃至于海外。板桥凭借手中的画笔，耕耘着“砚田”，过上了“鬻书卖画，收入较多于廉俸数倍”的舒心日子。于是在下联中，板桥自豪地说“弃官”“耕地”是占得了“便宜”，可算作又幽默了一回。

板桥为艺推崇“领异标新”，于书法以隶楷行草相参，加入兰竹笔意，自号“六分半书”。读板桥这副“六分半书”“作画题诗双搅扰，弃官耕地两便宜”联，结体参差，笔力恣肆，骨气洞达，真力弥满，清新奇特。作品中，仅署“郑板桥”穷款，具体创作时间自然不得而知。依上文推断，似以写于二度扬州卖画间或后为宜。

读板桥此联的幽默，感郑燮人生的多变，于是有了抄录此联的念头。予以四尺宣隶书写之，一过下来后，发现上联文字笔画多繁且以最下方的三字“双搅扰”为最，而下联文字都偏简，通篇协调颇难。如何调整？

忽然忆起，板桥《题画兰》中说：“古之善画者，大都以造物为师。天之所生，即吾之所画，总需一块元气团结而成。此幅虽属小景，要是山脚下洞穴旁之兰，不是盆中磊石凑栽之兰，谓其气整故尔。”板桥绘画秘籍如是，予写此联之法何不如此！解铃还须系铃人。

板桥写此联搅扰了予，予却因此联而捡得了便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