郝贵良

浅冬到江边，寒风往深处吹，黄了银杏，红了乌桕，金了水杉，地面落了一大片树叶，恍若走进了一幅绚烂明媚的长画里。

最是那片静静开放的雏菊，花黄叶绿，葳蕤烂漫，一朵朵，一簇簇，仰头晒着柔和的暖阳。花儿婀娜多姿，或含苞待放，小小蓓蕾凝结着缕缕暗香；或盛开绽放，扬着笑脸吐露芬芳。像一群彩妆的舞女，她们立在匍匐前行的枝条上，无风时凝视山岩，笑如初醒的纯真孩童，起风后一身盈动，翩然若振翅的彩蝶。

山路狭小，山崖陡峭，这里是禁止游人进入的“封景区”。情不自禁地，我和爱人驻足凝视。行人罕至，无人打扰，雏菊们不躲寒风，不避阳光，站在悬崖之上，远眺山上树木和渺渺江面，看似娇小，却给人一种生命的力量。看惯了潮涨潮落，听多了惊涛拍岸，贫瘠的山土和刺骨的江风造就了一种坚韧的风骨，她们变得临危不惧、宠辱不惊。每一朵色彩明丽的雏菊，都汇集过一季江水，晕染了一隅山崖，凝结着一番心事，最后形成一个个可爱的小精灵。即便遭遇冷风凄雨，即便寂寞开无主，她们还是保持初心，在褐色的岩石上绽放着岁月的温柔、淡定和诗意，不张扬、不炫耀，为无生机的山崖增添一抹亮丽，在倏忽不定的江风中散发宁静的魅力。

拥坐山石上，凝视一怀菊，她们用淡雅之美传递沉静，用欢愉之情表达深爱，用平凡之心滋养高贵。我喜欢这种宁静，在世界的某个角落，和相爱的人分享眼前的朴素和热烈。低头看，悬崖下的滔滔江水轻轻拍击着石岸，像是恋人在温柔低语；抬望眼，渺渺江水悄然东去，恰似时光流逝人不知。

“庭中有雏菊，驻马留青娥。”此情此景，突然想起故乡的水。故乡远在千里之外，老家屋檐上落下的雨水，流经村巷淌入小溪，聚进荷塘拐过港滩，最后辗转汇入抚河进赣江。它们出赣地，绕徽山，进长江，一路逶迤向东流。那在雏菊崖边泛起的飞沫，可有源自故乡的水？

“采一袋现世的雏菊晒干，舀一桶故乡的江水泡茶，他日坐在江边慢慢细品，想想都惬意。”爱人天生浪漫，此时竟读懂了我的心事。夕阳下，她弯腰采撷。

“别动，不能采！”我轻声喝住爱人，浅笑着向她解释，“一朵雏菊就是一条小生命，她们是生命与爱的象征，有权利在这里自由自在地生长！”

“那可以和这片雏菊合影吗？”爱人退回我的身边，调皮地问我。我一时俨然成了这片雏菊的主人，把她们和爱人的美，一张又一张，拍在手机中，留在记忆里。

风会记住每朵花的香，花会记住每滴水的恩。人与人相遇，人与花邂逅，花与水交融，其实都是一场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