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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01月21日
“糯米在石磨间慢慢碾磨,细腻的米粉如细沙般轻轻滑落,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原始的谷香。”
年味里的石磨糕
朱传阳
“石磨转,年味来,小孩小孩你别急。”这话如今说来,怕是会让孩子们一脸茫然。但在我们这辈人的记忆里,这句话却是年节序曲,悠扬而亲切。石磨糕,这个几乎被现代生活遗忘的传统小吃,在我儿时的记忆里,如同拉开过年序幕的第一声锣响,清脆而充满期待。
腊月刚露头,村头的老槐树下,那盘沉睡了一年的老石磨就开始哼哼唧唧地苏醒。石磨不同于机器,它有自己的性情,需要用心去呵护和感受它的韵律。爷爷是磨糕的行家,每年这个时候,他都会从尘封的角落里翻出祖传的磨杆,细细擦拭,像是在准备一场盛大的仪式。
我拎着自家种的糯米跨进了爷爷的小院。院子里,石磨已经架好,旁边堆着几捆干柴,火光在灶膛里跃跃欲试。爷爷接过糯米,笑眯眯地说:“这米好啊,新米磨出的糕才香。”说着,他舀起一瓢米,倒入石磨的孔洞里,动作娴熟得像是在作画。
磨糕是个力气活,也是个技术活。我抓起磨杆,一头抵着石磨,一头搭在肩上,开始缓缓转动。石磨吱吱嘎嘎地响着,如同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在耳边倾诉心肠。糯米在石磨间慢慢碾磨,细腻的米粉如细沙般轻轻滑落,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原始的谷香,直往人鼻子里钻。
爷爷一边往灶膛里添柴,一边盯着那口大铁锅。锅里的水烧得咕嘟咕嘟响,蒸汽升腾,模糊了视线,却模糊不了心中的期待。待水烧开,爷爷将磨好的米粉轻轻撒入,边撒边搅,动作轻柔得就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。米粉在水中翻腾,渐渐变得黏稠,一股股热气夹杂着米香扑鼻而来,让人忍不住咽口水。
这时候,村里的孩子们就像被无形的线牵着,一个个来到爷爷的小院,围在灶台边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口锅,生怕错过了什么。爷爷见状舀起一小勺糕糊,吹凉了,递给最心急的孩子。孩子接过,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,烫得直哈气,却又舍不得吐出来,那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。
糕糊搅好了,接下来就是成型。爷爷拿来几个竹编的小蒸笼,底部铺上一层干净的纱布,然后将糕糊一勺一勺舀进去,抹平。蒸笼一层层叠起来,放在大灶上,盖上锅盖。灶膛里的火越烧越旺,锅盖边缘开始冒出细细的水汽,接着,浓郁的糕香从锅盖边缘渗出,弥漫了整个小院。
等待总是漫长的,但也是充满希望的。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嬉戏,偶尔跑过来问问:“糕好了没?”爷爷总是笑而不答。终于,第一笼糕出锅了,揭开锅盖,一股热气扑面而来,紧接着是那诱人的糕香,让人垂涎三尺。
我伸手拿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石磨糕,轻轻咬了一口。糕体软糯,口感细腻,甜中带着一丝米香,那是任何添加剂都难以模仿的自然之味。孩子们也顾不得烫手,纷纷抓起糕就往嘴里塞,边吃边笑。
石磨糕不仅仅是一种食物,更是一种传承,一种情怀。在物资匮乏的年代,它是过年时难得的美味,是孩子们翘首以盼的零食,更是大人们对自己忙碌了一年的犒赏。如今,生活条件好了,各种美食应有尽有,但石磨糕的味道却始终留在心底,成为一抹挥之不去的乡愁。
石磨依旧在转,年味依旧在浓。当有一天我也成了爷爷那样的老者,我会继续守着这盘石磨,把石磨糕的香味一代一代传下去。因为我知道,这不仅仅是一种食物的传承,更是一种文化的延续、一种情感的寄托、一种乡愁的慰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