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光平

在我心中，过年的仪式感，是从父亲写春联开始的。

父亲是个老学究，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。小时候临近春节，父亲就开始准备写春联的“大事”。他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陈旧的木盒，里面装着粗细不一的毛笔，笔杆被岁月磨得光滑。还有一块乌黑发亮的砚台，那是爷爷传下来的，承载着家族的记忆。

父亲先把红纸裁剪成合适的尺寸，动作娴熟又专注。裁好的红纸很是喜庆，铺满了家里的大桌子。接着，他将墨汁缓缓倒入砚台，拿起墨条，一下一下地研磨。随着手臂的摆动，墨香渐渐在屋子里弥漫开来，那股独特的香气，瞬间就把年味烘托了出来。

一切准备就绪，父亲提起毛笔，饱蘸浓墨。他的眼神立刻变得专注且坚定，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一支笔，而是指挥千军万马的令箭。只见他手腕轻转，笔锋游走在红纸上，似行云流水，又似蛟龙出海。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，笔画之间的牵连与呼应都处理得恰到好处。“天增岁月人增寿”，一笔一画，写满了对家人的美好期许；“春满乾坤福满门”，一横一竖，饱含对生活的热忱向往。

父亲写字时的样子仿佛自带光芒，我常常在一旁看得入神，忍不住拿起一支小毛笔，有样学样地在纸上比划，可写出来的字像毛毛虫歪歪扭扭。父亲看到了也不生气，笑着摸摸我的头：“别急，练字要有耐心，一笔一画慢慢来。”说完，他便手把手地教我握笔、运笔，那一刻，父亲的大手包裹着我的小手，温暖而有力，让我感受到书法的魅力，更感受到了浓浓的父爱。

写好的春联被父亲整齐地铺在地上晾干，我和弟弟就像两个小卫士守在旁边，生怕有人不小心踩到。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春联上，在黑亮墨字的衬托下，红色的纸张愈发鲜艳夺目，那是新年最美的色彩。

待春联晾干，我们全家一起动手贴春联。父亲负责在门的两侧涂抹面糊，我和弟弟则小心翼翼地把春联展开，高高举起。母亲在一旁指挥：“左边高一点，右边再往下一点。”一家人齐心协力，欢声笑语回荡在院子里。贴好春联的家瞬间焕然一新，仿佛披上了节日的盛装。那一副副红彤彤的春联就像父亲对家的守护，给我们带来了温暖与希望。

如今父亲年事渐高，写春联的任务大多落到了我的肩上。在这日新月异的时代，手写的春联依然是我心中最珍贵的年味，永远不会褪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