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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01月27日
蒸馒头,过大年
□颜巧霞
在我的家乡,自我有记忆起,腊月里家家户户要“忙年”,而做年吃食是头一桩要事。年吃食种类缤纷,肉类有腌鱼、香肠、肉丸子等,面食类美食也不甘落后,人们常常要蒸年糕、蒸馒头、搓圆子……
在我们家乡,蒸包子就称作蒸馒头。我爱蒸馒头的那份热闹劲儿,阖家大小挥衣卷袖齐上阵的欢腾是做别的面食无可比拟的。实在要打比方的话,蒸馒头是一群人合力唱了一台大戏,而做其他面食则像一个人上台独唱。不谈哪种面食的口味更好,怎么着也是一群人的“大戏”让人有盼头。
记得那时候,母亲身体单薄,她可以一个人去蒸年糕,更能一个人搓圆子,但蒸馒头的面总是父亲来搋,一个“搋”字看着就有力量感。母亲拿出一米直径圆口的干净木桶或者塑胶桶,拖出面粉口袋往桶里按斤舀面粉,等有个十斤、十五斤的面粉,就开始放水。至于放多少水,父母亲通常根据他们往年的经验来安排,接下来就是父亲施展拳脚的时候,他叉开粗大宽厚的手掌搅拌起面来,用不了多久,那些面就被收拾成溜光水滑的面团了。我们在一旁观看父亲搋面,以为面终于弄好,却没料到父亲并不放松,他不再用手掌,改成了拳头,左一拳右一拳砸在面团上,我们大惑不解,母亲解释说:“不这样使劲搋,面没有筋道……”在这过程中,似乎还放了适量的酵母粉。
等那大桶的面团变得跟一团活物似的,可拎可提,母亲就给木桶罩上一块干净的厚布盖。父亲像包裹一个怕冷的婴儿一样,用整床的棉被把木桶连盖布包裹起来。第二天一早,他俩先起床的那人会去掀开棉被查看桶里的面,另一个会用略有些焦急的声音问:“面来了吗?来了没有?”那语气简直像在探问他们要好的朋友究竟有没有如期来串门,其实是问面有没有膨胀起来。
一旦昨儿晚平板结实的面“水涨船高”似的鼓胀起来,母亲就赶紧准备弄馅儿,全家老小齐上阵,我们拣菠菜、剥葱蒜、洗萝卜……母亲剁猪肉丁儿,然后分门别类下到铁锅里爆炒。我们家的馒头馅儿是这样几种:纯猪肉馅、猪肉菠菜馅、红豆沙馅……有一次在书中看张爱玲写道,她在念中学之前去白俄钢琴教师家弹琴,弹完后白俄老师请吃包子,包子种类齐全,有蒸有煎有汆有烤,五花八门。她因为紧张,弹琴之后感到委屈,任凭那白俄老师劝她吃包子,她一个都不肯吃,直到她读到鲁迅先生翻译的一篇俄国的小说,小说里写俄国当地特产是各种鱼馅包子。张爱玲看到此处,气得直踢自己。她在懊悔当年做小孩子时没有吃白俄老师给的鱼馅包子。我少见多怪地觉得用鱼来做成包子馅,会不会腥得不能入口?想来想去都是我母亲做的包子馅更鲜香、咸淡适口。
馅做好后,母亲取出保存多年的2米直径圆的大竹匾,刷干净,搁在小方桌上,匾里敷上一层薄薄的干面粉,把发酵好的面从桶里提出一大块来,切成婴儿拳手大小的“剂子”,再压扁,用勺子挖上馅儿,捏成包子,上蒸笼蒸。
蒸馒头的时候人手更要足,祖父撒面粉做剂子,父亲将剂子压成扁平圆,母亲捏馒头,我负责灶下添柴火,烧开水蒸馒头,调皮的小弟弟则在捣乱,捏手指大小的馒头,父亲时时起身放蒸笼去锅里,掀笼取熟馒头,洗笼布,换笼布……一屋子的人都忙而不乱地干着活,说笑着,也大快朵颐地品尝着各种馅儿的馒头。
蒸上一两个小时后,厨房里就变得烟雾缭绕,人似在云雾中穿行、做活,我总是抱怨这烟雾,母亲却开心说道:“这就是蒸蒸日上,说明往后我们家的日子好着呢!”
我想,这热气腾腾、松软可口的大馒头不仅象征着浓浓年味,更饱含着老百姓对新一年生活的美好期盼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