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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03月04日
“那一刻,扑面的笔墨清香带着记忆中父亲毛衣上的那种味,构成了那段时间我最期待也最喜欢的父亲的味道。”
父亲的味道
季晓卫
20世纪60年代,我的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。那时通讯极其闭塞,亲人之间只能靠邮政书信沟通或者委托熟人捎带物件。
有一年的冬天,熟人给母亲捎来口信,说父亲托战友从单位带回一个包裹。我和母亲顾不得外面寒风彻骨,连夜赶往父亲战友老家。时值三九寒天,乡间的夜晚格外黑,也格外的冷。歪歪扭扭的泥路也早已冰冻,穿着老棉鞋都能感觉到路面硬邦邦的。没走多远,我便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,悄悄地问母亲:爸爸的包裹大不大?母亲说:等拿到包裹你就知道了。没走多远,我忍不住又问母亲:爸爸的包裹里会有什么呢?母亲依旧说:等拿到包裹你就知道了。这一路上,我问了无数次,母亲也不厌其烦地一直重复着那一句话。就这样,娘俩的一问一答让黑夜变得不那么冷,白天感觉很远很远的路转眼就到了。
父亲的包裹是一个用薄帆布做成的长方形布包,包裹口用红色的棉线一针一针密密地绞着。洁白的包裹上,父亲用笔工工整整地写着母亲的名字。回家的路上,母亲问我,你现在知道这包裹里是什么了吗?我说,软软的好像是爸爸的毛衣吧?母亲说,你怎么知道的?我说,刚刚抱着包裹,我闻到这里面有爸爸的味道。母亲笑着说:你就是狗鼻子,什么都能闻得出。
到家后,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,里面确实是件爸爸的旧毛衣。我忍不住把头埋在毛衣里闻了又闻,大声地跟母亲说,这就是爸爸的味道,你也闻闻。母亲笑着说:这是你们臭男人的味道。翻开一看,父亲的旧毛衣里面藏着两张5元钞票,还有不少我喜欢的高粱饴。接下来的日子,我便帮着母亲拆毛衣、蒸毛线、晒毛线、绕毛线。冬夜,母亲哼着我也听不懂的小曲,就着忽闪忽闪的煤油灯,埋着头一针一针地织着毛衣,而我嘴里含着甜糯的高粱饴便进入了梦乡。那年的春节,我过得无比的甜美,至今难忘。
再后来,我和母亲收得最多的是父亲的信。由于我刚刚上学,加上母亲不识字,于是,父亲的一封封书信从简单的拼音,慢慢地变成拼音加简单汉字,再变成整篇汉字。我的回信也是从最简单的拼音,慢慢地变成拼音加简单汉字,再变成整篇汉字。刚开始,我给父亲的信上经常会出现错的拼音和错别字。于是,父亲的回信变成了给我辅导写字的订正本。从那时候起,父亲的每一封回信都是厚厚的,因为他的回信里面还有我上一封写的信。父亲会在我写的回信上把错的拼音和字,用红笔一个个圈出来,再在边上用蓝色的钢笔写好正确的拼音或字词。每次收到父亲的信,我都会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,只见洁白的方格纸上,父亲用隶书体一笔一画地写满了整张。那一刻,扑面的笔墨清香带着记忆中父亲毛衣上的那种味,构成了那段时间我最期待也最喜欢的父亲的味道。
如今,父亲已近耄耋。今年春节在帮着父母大扫除时,一股熟悉的味道从鼻前掠过。循着味道,我发现这是从父亲的毛巾上飘来的。于是,我倒了满满的一盆热水,把父亲的毛巾扔了进去,又放了很多的洗衣液。不料被身旁正在干活的儿子看到,他问我,爸爸你在干吗?我说,爷爷的毛巾上有一股味儿,我准备把他的毛巾好好洗洗!哪知儿子凑在我耳旁,悄悄地对我说:“这是爷爷的味道!我感觉你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,和爷爷的味道差不多!”
听了儿子的话,我心里不禁一抖:是的,这确实是父亲的味道,记忆深处永不改变的味道!想罢,我急忙从水中把父亲的毛巾捞起,也不舍得挤拧,因为我怕流水会带走父亲的味道,只希望父亲的这味道永远陪伴着我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