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明成

初春的清晨，薄雾还未散尽，空气中浮着一层湿润的凉意。推开窗，院角的玉兰树静立着，枝头缀满毛茸茸的花苞，像一盏盏未点亮的灯。我屏住呼吸，生怕惊扰了这场即将到来的绽放。忽然，一片花瓣轻轻颤动，发出细微的“沙沙”声，像一声轻叹，又像一句低语。春天，就这样悄然降临。

玉兰的绽放总是静默而庄重。花瓣一片接一片舒展，仿佛在解开一层层包裹的绸缎。晨露从花瓣边缘滑落，滴在泥土上，发出“叮咚”声。这声音极轻，却足以唤醒沉睡的庭院。麻雀从屋檐下探出头，抖了抖羽毛，飞向玉兰树；蚂蚁排着队爬上树干，像是赶赴一场春天的盛宴。我站在树下，仰头望着那些洁白的花瓣，忽然想起祖母的话：“玉兰开了，春天就来了。”

童年的春天，总是从玉兰树下开始。那时的院子比现在大，玉兰树也比现在高。每年初春，我都会趴在窗台上，盯着那些毛茸茸的花苞，等待它们绽放。祖母常说：“玉兰是报春花，它一开，冬天就真的过去了。”她总爱牵着我的手走到树下，指着花苞说：“你看，它们像不像小灯笼？”我踮起脚尖，努力想看清花苞里的秘密，却总是被祖母的笑声打断：“别急，花开的时候，你会听见它的声音。”

后来，我真的听见了。那是一个清晨，祖母轻轻摇醒我：“快来看，玉兰开了！”我揉着眼睛跑到树下，看见花瓣正一片片舒展，发出细微的“沙沙”声。祖母站在我身后，轻声说：“听见了吗？这是春天的声音。”我点点头，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，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页里。那是祖母送我的《唐诗三百首》，书页早已泛黄，却因这片花瓣而染上了春天的气息。

多年后，玉兰树依旧年年绽放，但祖母已不在身边。我站在树下，听着花瓣舒展的声音，忽然明白，花开的声音不仅是春天的序曲，也是时光的低语。那些与祖母一起捡拾落花的日子早已被岁月封存，却在这玉兰初绽的清晨重新苏醒。

玉兰在文化中被称为“霓裳仙子”，它的花瓣洁白如玉，姿态优雅如舞者的裙裾。古人写玉兰，常赞其高洁与坚韧。明代睦石曾写道：“霓裳片片晚妆新，束素亭亭玉殿春。”玉兰的绽放，不仅是一场视觉的盛宴，更是一场生命的宣告。它用一声轻叹，唤醒了沉睡的大地，也唤醒了我们心中对春天的期待。

此刻，玉兰树下，我闭上眼，任由花瓣的轻叹在耳边回荡。麻雀依旧在枝头跳跃，蚂蚁依旧在树干上忙碌，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。但我知道，时光早已悄然流逝。玉兰的花开声，像一首古老的歌谣，提醒我们珍惜每一个春天的到来，珍惜每一段与花共度的时光。

玉兰轻叹，春天已至。而我在这树下，听见了时光的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