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儆晚年甲骨文书法

孙儆篆书

□赵万泉

孙儆的书法

孙儆在书法上的笔墨语汇相当丰富。

（1）隶书

孙儆的隶书是十分注重向经典法帖取法的。尽管他对古文僻字颇有研究并刊行多篇研究文稿，但在实际运用中却极少使用这些生、冷僻字。对“汉隶”的原始、生拙、朴野、恣肆、率真、放意，关注尤深。他的“三折笔”精度并不至纯，却富有勃勃的生机。如83岁那年大年三十，题于唐云《墨兰图》上的“屈曲无心，芳韾可采”八个字，有涩势、有顿挫，有迟速、有转笔；“无”“芳”“韾”三字，藏头护尾，全身力到。长短两行加以楷款填空的布局，与整张墨兰的章法浑然一体，使仅有的八个字升华了“张迁碑阴”的风神，走出几十年来融帖化碑的磨砺之路，成就了具有自己个性的风格，为书界所公认。

（2）行楷

行楷是介于楷书、草书之间的一种字体，因此它不像草书那样潦草，也不像楷书那样端正，孙儆平生较少写草书，但擅行楷。1915年书四条屏：“东波先生未归时，自种来禽与青李；五年不踏江头路，梦遂东风泛频芷。江梅山杏为谁容，独笑依依临野水。此间风物君未识，花浪翻天雪相激。明年我复在江湖，知君对花三叹息。”其时先生已近知天命，年富力强，点画之间富含“墨皇”《兰亭集序》之味。行气上的运笔平稳，线条婉转，字的大小较均匀，字字独立却又变化多端，通幅气脉相连，一气呵成，使章法布局上的宁静安详里隐含神采飞扬的妙趣，是难以一见的行楷经典之作。

1951年的一首七律：“临池觉有龙蛇舞，击节无殊洛汭歌。虽阙华星咵一字，半生辛苦更谁过？”孙儆时值暮年，在“临池”“击节”“洛汭”“华星”等词中把气足墨酣的心情释放出去，再把带着古意盎然的心境收回来，抒发了作者满腔的天地情怀。

（3）楷书

孙儆曾说：“一心仿效高华品格，学‘十三行’”，他的这一论述为学楷书尤其是习小楷者，指出了下手的方向为《王献之洛神赋十三行》，执着于“楷宗上唐”。曾自述：“书法深得‘义、献骨’”，尤其进入中、晚年，他“挟唐入晋”，得修远、厚重之秀美。如1915年写给时任江苏省省长韩紫石的一封信，从书法角度上看，作品体现的是严谨的学者型书家功力。无论从何种角度、以何种方式欣赏这通楷书函，都给人以平和自然、静穆端庄的庙堂之气。再如年近花甲的孙儆1934年春于经畲楼书《黄庭经》四条屏，洋洋洒洒280字，用笔洒脱，结体自然，既具鲁公朴厚之重，又具“二王”舒展之姿。无锡国专老师刘松之称其“楷书为钟、王、苏、黄之外又别树一帜”。

（4）篆籀

篆籀是大篆、小篆的统称，孙儆幼年时就曾倾心研究。1901年，35岁的孙儆在担任宝山县训导期间为“两淮通州金沙场志”署耑的封面，这是目前见到孙儆存世最早的书法作品。由于该作为双钩，已无法欣赏其墨韵，但仍能从“两”“通”“州”“志”等字中，见到作者以石鼓文为基调，略参时尚，中锋用笔，骨力洞达。再如“东游笔记”四字，系孙儆48岁所书，盛年之作，风骨已立。“游”字的扩张，雍容大方；“记”字收缩，沉稳自然。结体虽由敦厚而趋于秀俊之变，但在韵律舒缓、气息平和上却与十三年前的署耑是一脉相承的，给人以动中生静、静中寓动，错落变化、动静咸宜的美感。

（5）甲骨文

在甲骨文发现后的第22个年头，即1921年，才产生了由罗振玉为旗手，将甲骨文融入书法创作中。那时介入甲骨文书法艺术的仅董作宾、孙儆、商承祚、丁辅之、叶玉森等为数不多的几位。

孙儆早期的甲骨文书法作品目前能获观的不多。如他在1926年左右创作的“八方风从天下咸服，四人月令农家之言”楹联，这件作品为银笺纸质，是目前见到他最早的以甲骨文创作的作品之一。作者下笔凝重、收笔轻灵；逆入平出、先重后轻，如“八”“服”“家”“之”等字的首笔，“方”“从”“服”“月”等字的末笔，都有很明显的特点。笔笔中锋，婉转、圆润的效果，使朴雅率真的古老文字呈现出大气磅礴的艺术之美。这时期与罗振玉等均是初步转入书法创作，尚未引起附以释文的重视。

孙儆中期的甲骨文书法创作，其时风格已趋成熟、稳定。中锋线条，粗细一致；结体修长，方圆平衡；常将笔画的正、斜互为调用，但章法上讲求排列齐整，使字形大小趋于一致。如孙儆在69岁为百予先生创作的“凤德徒言七十子中畴为好学，龙门既往千百年来无兹大文”楹联，如“子”字下半部以延笔之法调节字之重心，再如“中”字参以金文法，如“千”字变曲为直，如“门”，易方为圆；如“为”“往”等字变正为反，其结字谨严之中有如此奇致，非于甲骨文烂熟胸中，是不容易做到的。

晚年的孙儆曾自述“学契文四十载，近三四年中似觉挥洒自如，左宜右有，乃知之少，赏识无人。”如82岁时的孙儆在为宗兄孙蔚滨创作的“灵芝不老尊酒方陈明月三五，名果长春贞松在望上寿万千”楹联，就是一件具有典型意义的晚年作品。如“芝”字，孙儆通借金文“之”字，并与“月”“名”字反向而置；“明”字偏旁互换。作者不拘一格的章法，让虚实对比在不经意间自然地呈现出来，给人以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惊叹。

孙儆曾诗：“遗留龟甲字无多，篆刻苍苍元气和；似若日星昭灿烂，毋须颜柳细研磨。”当是反思平生、笑傲成败的最后表白。

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