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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05月29日
“原来舌尖上的端午,不只是几道吃食,更是岁月沉淀的乡愁,是母亲揉进面团里的牵挂,也是父亲添进灶火里的期盼。”
舌尖上的端午
杨丽丽
端午的味道是从灶台边漫开的。天还没亮透,母亲就往灶膛里添上了一把柴火,火光映得土墙上的影子忽明忽暗。老辈人说“端午不裹粽,鬼神找上门”,这话像一粒糯米,早早就种进了我心里,每年这个时候,就顺着灶火的温度,在记忆深处慢慢发酵。
糯米要提前泡上整夜。瓷盆里的米粒吸饱了水,变得圆润透亮,捧在手里沉甸甸的,仿佛握着一把月光。母亲总说:“泡米的水要清,粽香才纯正。”她将粽叶在沸水里煮过,青绿的叶片立刻舒展,蒸腾的热气里飘着股淡淡的药香。我蹲在灶台边,看母亲把粽叶卷成小巧的漏斗,雪白的糯米混着蜜枣、红豆,簌簌地落进叶窝,再用马莲草细细捆扎,不一会,一个个小巧玲珑的粽子就装满了大锅,“彩缕碧筠粽,香粳白玉团。”我想,诗人元稹笔下的粽子大概也是这般模样吧。
蒸笼盖上的那一刻,整个厨房都热闹起来。水汽顺着木盖的缝隙钻出来,混着粽叶与糯米的清香,在房梁下凝成细密的水珠。“粽子熟不熟,要看气足不足。”父亲守着灶台添柴,火苗舔舐着锅底,把他的脸映得通红。我趴在桌边数时间,等揭开蒸笼的瞬间,白雾腾起,一个个粽子裹着晶莹的水珠,像刚出浴的少女,带着让人挪不开眼的温润。咬开软糯的糯米,蜜枣的甜汁瞬间漫上舌尖,粽叶的清香又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甜腻,仿佛把整个端午的味道都包进了这一口里。
咸鸭蛋也是端午餐桌上的常客。“立夏腌蛋,端午吃蛋”,老辈人的谚语总藏着对时令的敬畏。后院的鸭群还在池塘里扑腾时,母亲就把鸭蛋洗净,裹上拌了盐的黄泥,整整齐齐放进陶坛。端午这天敲开蛋壳,金黄的油立刻涌出来,顺着蛋白往下淌。用筷子挑着咸香的蛋黄,配一口白粥,再咬半块凉粽子,那美妙的滋味在舌尖上层层化开,连喉咙里都溢着满足。
艾草糍粑则是属于孩子们的惊喜。村头的艾草长得正旺,叶片肥厚得能掐出水。母亲把艾草焯水剁碎,和进糯米粉里,再撒一把红糖。面团在石臼里反复捶打时,整个院子都飘着奇异的清香,混合着艾草的辛、糯米的糯、红糖的甜,像一首写给味蕾的诗。蒸熟的糍粑冒着热气,裹上一层黄豆粉,咬下去软糯中带着艾草的纤维感,让人齿间留香久久不散。
端午的餐桌上,也少不了雄黄酒的身影。“饮了雄黄酒,病魔都远走。”大人们用筷子蘸着酒,在孩子额头点个“王”字,说是能辟邪驱虫。我偷尝过一小口,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,却在回味时泛起丝丝甘甜,仿佛把整个夏天的热烈都含在了嘴里。
离开故乡多年,超市里的粽子包装精美,却少了柴火灶的烟火气;真空包装的咸鸭蛋整齐划一,咬下去却尝不出黄泥腌渍的醇厚。偶尔在异乡闻到艾草香,记忆便顺着舌尖的味觉密码,回到那个炊烟袅袅的小村庄。原来舌尖上的端午,不只是几道吃食,更是岁月沉淀的乡愁,是母亲揉进面团里的牵挂,也是父亲添进灶火里的期盼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