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玲

“砰”，伴随一串嘈杂的脚步声，办公室的门被猛地冲开，一下子挤进来六七个大个子男生。

“老师，我要举报！你们班的……”眼前为首的男生义愤填膺地指着自己的脖子，衬衫的领子肉眼可见地耷拉在一旁散了架，“他们可以给我作证！”是的，她动的手，她又被告状了。

十四五岁花儿般，正是爱美的年纪。班上的百合就是这样，不爱读书，很爱美：齐肩发，额前两侧挂着两缕鲶鱼须般的长发丝，书本下面偷偷夹一面小镜子，时不时地照一照。她很是惋惜自己粗糙的皮肤，又很忌讳人家评价她壮硕的身材。“老师，是他们先说我的！他说我长得像黑炭，还叫我‘女版李逵’……我都没惹他们……”说着呜呜呜地哭起来，很难想象这是那位平日里威风凛凛骂遍班里无敌手、打遍年级无对手的女壮士。

提起班里的这位百合，老师们都摇头。哪里是花啊，分明是野草！疯疯癫癫，作业拖拉，还总跟男生起冲突，以上种种我早有耳闻，但随意评价女生身材并给人取外号这种行为是不对的。于是耐心听完“案情”后，我让两位当事人都消停点，把自己学习搞漂亮点，然后批评了那位“原告男生”没有绅士风度并告诫他要为自己的挑衅行为负责。

一个周一的早晨，推门进办公室，我的办公桌上赫然摆放了几枝鲜花，绿色的茎叶、小小的花骨朵，已有喇叭样的雏形，淡黄色，浅浅的，野百合？哪来的？一抬头，一个“鲶鱼须”的笑脸从门口探进来，“老师，我路边摘的，送你！”她咧着一口大牙，指了指我的空花瓶，“你的桂花干掉了！”才反应过来，她帮我换了花，心里一暖。

忽而地板一震，她又两步跳到我跟前，“老师，给你我的作文本——上次你在班里问哪位英雄的作文写了一半又没开封面写名字，字还挺好看的！嘻嘻，是我啦，补好了噢……”翻开本子，果真满满的，字迹也出奇地工整。看来我的那句“字如其人”，她听进去了。不过我以为是“昙花一现”，毕竟偶尔一次还是能做到的，而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，不是吗？即便这样，我也给了她一个小花发圈，作为认真完成作业进步的奖励。

后来上课时，我的目光多次落在那个角落里，与那个调皮的眼神对视，把那一声声“嘿嘿嘿”“嘻嘻嘻”从她捂嘴的指缝间憋了回去。

角落里，那个身影明显安分多了。时不时还能让老师夸一夸，“鲶鱼须”也撩了起来，用小花发圈扎成一束利落的马尾。翻翻她的作业，竟然一次都没有少，默写订正也是整整齐齐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。这不是昙花？确实是石缝间的慢开的野百合？一阵惊喜与感动……也许，再等等？

时光匆匆，学期结束，我整理办公室，拉开抽屉，多了一张明信片和两枝百合，拿出来凑近一看便知是她的字迹。“老师，从小学开始我就被取外号、被同学欺负，我气不过才跟他们干架……老师，谢谢你耐心听我解释！你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魅力，野百合也有春天，自信也是一种美，还夸我的字好看……老师，谢谢你！”

手中的百合渐渐绽放，乳黄色的花朵，朴实又淡雅，怀袖盈香，谁说不美呢？

人生如逆旅，心怀热爱的人可以乘风破浪、一往无前。在广袤的自然里，人像一粒种子，无论落在哪儿，都能在尘土飞扬中呼唤出一个细小的春天。

教育是一场漫长的旅途，每一个孩子都值得被看见，每一个进步都值得被庆祝。教育又宛如耕耘，我们一边播种，一边灌溉，一边耐心等待。要相信，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花期，野百合也有春天。

（作者单位：通州区四安中学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