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玉初

母亲是个特别随和的人，遇事不争。按她自己的话说，小时候听家人的话、看家人的眼色，时时让着父母和兄弟姐妹；结婚成家后，又处处让着公婆和丈夫；等孩子长大了，再加上“老来从子”，遇事总是由着孩子们拿主意。

正因为她这个随和的性格，大家有事反倒最愿意与她分享，让她帮忙拿个主意。做儿女的，我们姐弟四人，有什么大事，总要先问问母亲的意见。母亲并不帮我们拿主意，只叫我们自己“把稳”就行。村里的一些人遇到婆媳矛盾、邻里隔阂之类的纠纷，也喜欢找母亲来“说理”。母亲每次都会认真地听她们讲，却不公开站出来主持“公道”，给出的唯一建议是——“让一点算了，手心手背都是肉”。在大家看来，母亲没有丝毫的好胜心，只剩下随遇而安了。

周末天气很热，我早早地开车下乡看望父母。怕中午太热，母亲便趁早带我去她的菜园摘菜。父母年纪大了，我下乡的次数多了。每次回去，母亲总会提前准备一些时令蔬菜，让我带回去吃。别人把我的探望当作回家拿菜，我倒也乐意。因为我知道，正因为我们姐弟拿母亲种的那些瓜果蔬菜，不但自家人吃得放心，更让母亲找到了她的价值——年纪大了仍能为儿女们做些事，这让她很是满足，有种别样的成就感。

母亲的菜园有三分地，对她来说足够大了。菜园种了很多瓜果蔬菜。站在田埂上望去，母亲的菜园并不齐整，甚至有些凌乱，还有一大块地方长满了杂草。这样的安排，与母亲爱整洁的性格不相符。一问才知道，原来是因为菜园种的瓜果蔬菜品种多，且采用轮作的方式，便有了东一块西一块的模样。菜的品种多，孩子们回来时，母亲的菜园总有摘不完的菜。那块长杂草的地方，种的是西瓜。现在西瓜苗已到了尾声，剩下几个西瓜还得等等才能熟，故不好除草。菜园里的杂草，母亲不喷除草剂，是用锄头一一锄掉，或用手一棵一棵地拔去。

踩在那片西瓜地，母亲满脸的自豪。今年的天气不适合种瓜，早期瓜苗长得不好，中间又少雨，故尔西瓜不肯结果。但我们家还是吃上了好些西瓜的。上下坎的菜园，有的人种了西瓜苗，一个瓜都没尝过。母亲还分析了其中的原因：附近有些种田大户用无人机撒药，会误伤周边的菜园。母亲则早早地留心，用家里的一些破衣服或割下来的杂草将瓜苗保护起来，免遭误伤。还有的菜园打多了除草剂会对土地有损害。母亲的菜园里的杂草，比其他人家的菜园的杂草要多些，但蔬菜瓜果也多些。杂草长得多，并不太碍事。它们会消耗肥料，那就多施一点肥，匀一些给杂草就得了，瓜果蔬菜照样能长得很好。第三个原因就是西瓜刚长成时，就有小动物出来搞破坏。有人家的瓜苗，刚结几个小瓜，就被它们给咬烂了。母亲早做准备，把菜园用丝网围得严严实实的。她在地沟里看到过一些小动物的脚印，但它们转了一圈又一圈，终归是没找到突破口，便去了其他菜地找食了。

母亲说起这些，很是自豪。她说，“我早提醒过其他人，可他们不上心，便少收了三五斗。”

母亲还会借题唠叨我几句：“人哪，做一件事，就得认认真真的。我们不图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，但要做一件事，成一件事。大家同样是辛苦了一年，你不能只羡慕人家年终得先进、拿奖状，而自己一事无成。你看，我种菜比他们种得好多了。”

没想到，已是古稀之年的母亲，心中还藏着这样一份“好胜心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