彭涛

盛夏悄然而至，街头巷尾的冰柜里，各色冷饮争奇斗艳，从蒙牛、伊利到哈根达斯，琳琅满目。然而，这些精致的冷饮却总也唤不回我味蕾深处的记忆，我固执地认定，唯有旧时那朴素的老冰棒，才拥有无可替代的甘甜。

儿时的夏天，我陪外婆看凉茶摊。外婆的凉茶摊摆在路口的一棵大梧桐树下，一张小桌子，十多个玻璃茶杯，加了糖的花红茶，常常换来过路人一分、两分钱的硬币。儿时的我，对那闪烁着银光的硬币并无太多兴趣，陪伴外婆卖凉茶，更多的是出于孩童的好奇与玩耍之心。

午后的阳光炽热如火，没有一丝风，树叶蔫蔫地耷拉着，我的汗水不断渗出，汇成细流，在脸颊、脖颈间蜿蜒，浸湿了衣衫。路上少有行人，外婆摇着蒲扇，扇来的却只是阵阵热风。我已经喝了好几杯凉茶，可被太阳晒热的茶水根本不解渴，我有些后悔陪外婆来卖凉茶了。

就在我热得受不了时，一个老头儿骑着自行车，从远处摇摇晃晃地过来了。老头儿一边骑车，一边吆喝：“冰棒，盐水冰棒、绿豆冰棒，甜嘞！”老头儿的吆喝声犹如一把钩子，把我的眼睛牢牢地钩住。我紧紧地盯着老头儿由远而近的身影，直到自行车经过我们的凉茶摊。老头儿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，特意在茶摊前“嘎吱”刹住车，慢悠悠地掀开盖着冰棒的厚棉被，一股白气儿“噌”地冒出来。他眼角堆着笑，拖长了调子：“小朋友，冰棒——津津甜，冰冰凉，来一根不？”我禁不住诱惑，看了看外婆。

外婆笑眯眯的，不说话。我不好意思向外婆开口，因为一根冰棒的价格相当于好几杯茶。老头儿也不催，把自行车稳稳一支，索性靠在车座上，眯着眼，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儿，那气定神闲的样子，仿佛吃定了我似的。

我逼迫自己转头不看那老头儿，假装对冰棒不屑一顾。过了一会儿，一个赶路的中年人经过茶摊。他看了看我们杯子里的凉茶，又看了看卖冰棒的老头儿，接着端起我们桌子上的凉茶，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三杯，然后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嘴角的茶水，留下几枚分币，满意地离开了。外婆笑着对我说：“去把茶杯洗一洗吧。”我看了看外婆，感觉她的笑意里好像藏着什么秘密。当时的我却只顾着跟心里的馋虫打架，哪里猜得透外婆的心思。

待我洗完杯子抬头之际，一根洁白如玉的冰棒正悠悠地冒着冷气，宛如仙境中的奇珍异宝。紧接着，外婆那温柔而悦耳的声音传来：“来，这根冰棒是给你的奖励！”

突如其来的奖励让我惊喜不已，我连忙接过冰棒放到嘴里。甜蜜、冰凉，简直是人间最美的味道啊！我一口接一口，使劲地吃着老冰棒，简直赛过了猪八戒吃人参果。可是很快，我就发现冰棒变小了很多。一想到手中的冰棒即将消融殆尽，我不禁心生怜惜，转而轻轻地用舌尖舔舐，细细品味。外婆看见我小心翼翼的样子，笑着说：“放心吃，等会再帮我洗杯子，我再给你买。”听到外婆的许诺，我这才怒放心花，大快朵颐。

从那以后，老冰棒便成了我夏日里最深的念想。那舌尖上的冰凉与甘甜，总是裹挟着梧桐树下的蝉鸣、外婆摇动的蒲扇，还有她看着我狼吞虎咽时，眼中流淌的比糖水更浓的慈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