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莹

清晨推开窗，隔壁院里的月季正悄悄舒展花瓣。昨夜的雨珠还挂在花叶上，阳光一照，亮晶晶的。我看着它，心里忽然一动：这花儿是从那么丁点的小芽，一天天、不声不响地攒着劲儿长到如今盛开的模样？原来，真正好看的东西都得慢慢来，急不得。

想想我们自己年轻那会儿，日子像是上了发条：早饭胡乱塞两口，午饭扒拉几口对付过去，说话都恨不得三句并作两句，总觉得快就是好、快就是本事。可脚步太快了，日子就像窗外飞驰的景物，一片模糊，什么都来不及看清就嗖地过去了。

你看那画画的，一笔一墨之间得留点空；写曲子的，音符中间得有个气口。那空白和停顿，看着没什么，其实是整幅画、整首曲子在“喘气”，是藏着魂的地方。过日子也一样，慢下来，犄角旮旯里那些细小的好才有空冒出来。花不是呼啦一夜就开满院子的，好酒也得在坛子里闷着，一年年地等，那香气自己渗出来才够味。

认识一位退休的老医生。别人退了休忙着赶场子聚会，她倒好，就爱在家泡一壶茶、捧半卷闲书，能消磨一上午。她说：“以前总觉得时间金贵，一分钟都舍不得浪费。现在才明白，慢不是糟蹋时间，是给自己‘添柴火’呢。”她说话时，眼神是松快的，像蒙了层柔光，再不是从前医院里那根绷紧的弦。她说，人活一辈子，像棵树，光急着往上蹿，枝干看着高，里头是虚的，只有慢慢长，根才能扎得深，枝叶才能长得厚实。

细细琢磨她这话，只觉得在理。以前，我工作起来，清单上的事一条条催命似的，吃饭也盯着资料看，生怕慢一步就被落下了。直到有天深夜，对着电脑屏幕，眼前突然白茫茫一片，耳朵里只剩下键盘“咔哒咔哒”单调的回响。那一刻，心里猛地一空：原来跑得越快，心里越慌，像踩不着地，最后只剩下累。后来，我试着慢一点。吃饭就吃饭，放下手机，嚼得出米饭的甜，闻得到青菜的香；散步就散步，不听什么会议录音，耳朵留给风，留给树梢上叽叽喳喳的鸟叫。日子慢下来，心反倒像块干渴的地，慢慢吸饱了水，舒展开了，竟也悄悄冒出点绿意，开出些小花来。

慢，不是偷懒，只是换了个节奏。快，帮我们把事情做完；慢，让我们捉摸出其中的滋味。快，把我们送到目的地；慢，允许我们在路边歇歇脚，看夕阳怎么一点一点沉下山，看野花在风里轻轻点头。慢，是日子藏在热闹底下的那点温柔，是给自己在嘈杂里硬生生辟出的一块安静地方。

天黑了，城市的灯一盏盏亮起来。马路上，车还是跑得飞快。但在这奔流不息里，我想给自己踩一脚刹车，留一点慢的余地。花，不会因为你着急就提前开；日子，也不会因为你赶路就变得更厚实。慢一点吧，让日子在时间里慢慢炖着，炖出它本来的味道。或许我们都该明白：有些花开，急不得。慢下来，生活才能一点点透出香、绽开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