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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08月21日
“只是每当想起那‘叮咚’的声音,依然觉得,那是岁月里最悦耳的回响。”
悦耳的“叮咚”声
黄连芬
饭后,先生带着女儿拾掇散落一地的玩具,突然手上的小玩具迸出两声脆响:“叮咚——叮咚——”女儿正摆弄着手上的积木,抬起头,脸上满是懵懂。
“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?”先生停下手上的动作,望向女儿问道。女儿茫然地摇摇头。“这是爸爸妈妈小时候,收破烂的人上门时会响的铃铛声哦。”他话音刚落,我朝女儿点了点头。
那两声“叮咚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,瞬间在记忆里漾开层层涟漪。
小时候,最盼望的就是那阵清脆的铃铛声。往往是午后,我们一帮小毛孩玩得正欢,突然有“叮咚——叮咚——”声从村头飘来。我们像被按了启动键,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家冲。桌子底下积灰的铁皮盒子、门角落被踩扁的易拉罐、妈妈补了又补终究无法再补的烂鞋子,在那一刻都成了宝贝。
攥着皱巴巴的零钱跑到小卖部,玻璃罐里的水果硬糖裹着透明糖纸,在阳光下闪得人眼晕。一毛钱两颗的糖甜香入味,两毛钱一根的冰棍能啃出半天的满足。有一次,我攒了三个礼拜的牙膏皮,换了一毛钱,去买了一小袋彩虹糖,躲在树荫底下一颗一颗数着吃,彩色涂层在舌尖化开时,觉得整个夏天的风都是甜的。
“妈妈?”女儿在我眼前晃了晃手,打断了我的怔愣。她接过先生手里的玩具晃了晃,“叮咚”声再次响起,“叮咚—叮咚—”女儿也欢快地学舌,却怎么也听不出我记忆里的那份雀跃。
平日里,女儿总是五块、十块地拿去小卖部,却从不知道一块钱能换多少快乐。上周带她逛商场,她指着一顶漂亮的帽子说想要,我嫌它华而不实没买,她瘪瘪嘴也就忘了——这样的失落太轻易,像被风吹过的水面,连波纹都留不下。哪像我们小时候,为了凑够一毛钱,能在垃圾堆里翻半天废铁丝,被妈妈追着骂“捡破烂的”也笑得开怀。
去年冬天回老家,我特意绕去小卖部,那里早变成了快递驿站,墙根堆着成山的纸箱,只见小孩子们无数次踩过却没有一次蹲下来分拣。倒是有老人家佝偻着背在拾掇,偶尔有收废品的三轮车驶过,车斗里装着打包好的纸壳塑料,车把上挂着个扩音器,反复喊着“收旧冰箱洗衣机——”声音嘶哑得像生了锈。
我抱起女儿,让她坐在我膝头,轻声道:“妈妈小时候听到这个声音就像过节,因为可以用废品换钱,买自己想吃的东西。”她随意应了声:“哦!”我怅然若失,心想女儿是不会明白的,因为她不缺零食。继而望向先生,他正望着窗外,阳光落在他睫毛上,神色里藏着和我一样的怅然。
或许有一天,我们会带她去废品回收站看看,让她知道那些被她随意丢弃的瓶瓶罐罐,曾承载着一代人的期待。但我明白,有些声音注定要消失在时光里,就像老槐树被新楼取代,就像水果硬糖的味道敌不过现在的奶油蛋糕。
只是每当想起那“叮咚”的声音,依然觉得,那是岁月里最悦耳的回响。它提醒着我,曾经有过那样简单的快乐:一块糖就能甜透整个夏天,一声铃铛就能点亮整个童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