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洪芬

大学同学乔迁新家，在班级群里分享她家的欧式装修风格，群里的同学纷纷点赞、祝贺，各抒己见。沉寂多年的群，此刻变得热闹非凡。

有人称赞她家的酒柜简约高雅；也有人称赞她家的客厅奢华温馨；我最欣赏她家的书柜。这款欧式书柜线条流畅，色彩柔和，散发着浓厚的古典气息，让人甫一踏入，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，进而沉浸在它所营造出的满是文化与优雅的世界之中。

书柜于我而言，具有一种特别的情感。

小时候，父亲的书柜与我家餐橱合为一体。我家的餐橱分为三层，最下面一层放锅碗瓢盆，中间一层放碗筷及饭菜，最上面的顶层极其整齐地排放着一行书。饭前，父亲总要走到餐橱前，打开柜门，伸长手臂从顶层抽出一本书，回到餐桌，边吃饭边津津有味地读。

我好奇地凑过去，将脑袋顶在父亲的书皮上，仔细辨认书的名字。记得有一本《七侠五义》，父亲看得特别痴迷，通常碗里的粥已经吃光了，他却照旧不停地往嘴里送。母亲用胳膊肘顶了我一下，指着父亲说，“瞧，你爸爸在吃空气呢！”逗得我和母亲咯咯笑，父亲这时看向碗里，不好意思地憨笑起来。

晚饭后，父亲拿着书坐在院子里，借着月光继续读。我搬着板凳追随着父亲，父亲读到精彩之处，绘声绘色地讲给我听，让我越听越着迷。白天父亲去上班，晚上才回家，我常常等得抓耳挠腮，一次又一次地打开餐橱，看向顶层书架中间那本厚厚的《七侠五义》。有一天，我终于耐不住性子，搬来家里的瓦缸、板凳，将它们摞起来，踩上去踮起脚，学着父亲伸长手臂的样子，使劲揪着《七侠五义》的书脊往外抽，脚下的垫层晃晃悠悠的，就像在学校里和同学们玩叠罗汉，他们不乐意我踩一样，左摇右晃地反抗，当我竭尽全力迅速抽出书时，脚下也预感到即将坍塌的霎那，一双温柔有力量的手紧紧地抱住了我的双腿，并将我抱了下来，原来是母亲。

父亲回来后，母亲和父亲商量将餐橱顶层的书移走，这晚父亲没有看书，琢磨了一个晚上如何安置这些书。母亲建议将书摞在地上，父亲摇摇头说：“不成，地潮湿，书容易发霉。万一被老鼠啃坏就彻底毁了。”摞在床上，母亲不同意，啧啧地说道：“书招蟑螂，还容易生虫。”合计来合计去，还是觉得放在餐橱顶层最合适，从那以后，我家餐橱上了锁，锁在柜子里的书愈发显得神秘，让我心里痒痒地愈发向往。

上中学时，父亲调到县城工作，我和母亲跟随着父亲，搬进县城的新家。一进家门，矗立在客厅的双开门书柜特别显眼，父亲如获珍宝一样呵护着，每天擦得能反光。我常站在书架前梳理头发，调整穿着，母亲笑说我越来越有书卷气。

从此以后，父亲经常带书回来，母亲有些不满，唠叨着“家里书够多的了”。父亲却吹着口哨将书整整齐齐地码在书架上说：“书是人的精神食粮，书柜就像粮仓，粮仓满了胃才踏实，书柜满满堂堂，看着心里就踏实。”

上大学后，我继承了父亲喜欢读书的习惯，每月的生活费、兼职费，不舍得吃穿，节省下来买书。回家时，寝室同学大包小包塞满好吃的东西，我的行李箱里则装满了书，沉甸甸的。我和父亲一起高兴地将书码在书柜里，它们像站岗的哨兵，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排列着。父亲站立在书架前微笑着点点头，露出满足的神情。

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书柜，却仍时常想起父亲那座立在光阴里的书柜。它装的不仅是书，更是我精神世界的来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