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艳霞

入秋越深，越发觉得需要一点温润，来安抚身心。这时节，空气里满是干燥，连人心也似乎跟着起了些微的褶皱。

恍惚间，有一缕清冽的香气，已隔着玻璃罐幽幽地传了过来。那罐柚子茶，是前些日子精心熬好的。金黄的柚子皮切得细细的，和晶莹剔透的果肉一起，浸在深琥珀色的蜜汁中。此刻，打开盖子，那香气便蓦然醒来，不浓不淡的，恰是秋该有的味道。

舀一勺柚子茶到杯里，那蜜色的膏体缓缓滑落，带着些许柚粒沉在杯底。当沸水冲下去的刹那，香气“哄”地一下全醒了，仿佛把整个秋天都惊动了。柚子的清苦跟着水汽袅袅升起，丝丝缕缕，在鼻尖萦绕，仿佛在诉说着秋的故事。

我捧着杯子暖手，看着沸水注入后，那些原本紧抱成团的柚子粒，像是听到了号令。它们在瞬间卸下金黄的盔甲，将一整个秋天积攒的香气，都尽情释放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。那些原本蜷着的柚子丝，不知不觉间已在水里轻轻浮动，载沉载浮，自在悠然。

这杯茶是要慢慢喝的。第一口，尝到的是蜜的甜润，温温软软地滑过喉咙。再品，柚子的微苦便透出来了，不是那种涩口的苦，是清清的、凉凉的，宛如晚风里夹着的桂花香，若有若无，却让人记得住。就这么一口甜一口苦地啜着，心头的那些褶子，恍若也被这温润的温度，一点点熨帖开了，仿佛喝下的不是茶，而是解读这个秋天的一份温热的密码。

忽然想起熬制这茶的光景。要选那种皮薄肉厚的柚子，仔细剥开，把白瓤去得干干净净，只留金黄的表皮。切丝时需极耐心，刀刃落下，细碎的金黄便堆满了砧板。果肉要一瓣瓣剥开，剔得清清爽爽的。最后和蜂蜜一同入锅，小火慢熬，直到柚子的精华都融进了蜜里，这才算成了。现在想来，那时所有的耐心，都是为了此时这一口的妥帖。

这样的茶，最适合在现在这样的午后喝。窗外是天高云淡，屋里是茶香袅袅。所有的烦躁，眼见着都在这杯茶里慢慢化开了；所有的干燥，也都让这温润抚平了。秋天本该是这样，不慌不忙、从容自在的。

杯里的茶渐渐浅了。那些舒展开的柚子丝，又静静地沉回杯底，仿若完成了一场短暂的秋日巡游。而唇齿间留下的，是柚子的清冽和蜂蜜的甘甜，交织着，久久不散。

这哪里是在喝茶呢？分明是把整个秋天，都泡开在这一杯里了。那些说不清的秋意，都在这一杯暖茶里，变得具体而温柔起来。